氣候變化正在滲透進每一場煎熬的比賽、每一個難受的呼吸裏。或許該被質問的不隻是職業網球聯合會(ATP),而是所有熱愛運動、熱愛城市的人:當夏天越來越長,91视频下载链接的比賽、城市、生活,又該怎樣應對? 踏入10月,上海的秋天還是“鴿”了。
國慶假期結束,上海的“桑拿天”仍持續,單日最高氣溫飆到35℃不說,濕度更動輒上到百分之七八十。10月11日,當地打破10月中旬的曆史最高氣溫記錄。這座城市今年的夏天已長達154天,毫無懸念躋身曆史最長夏天的前三名。
2025年10月11日,不少遊客冒著高溫、撐著太陽傘在外灘觀光平台遊覽。(圖/視覺中國)
悶熱的天,剛好碰上火熱的上海大師賽。上海的朋友說,看這網球比賽這麽些年來,這一屆看得最揪心。開賽頭三四天,高溫高濕就導致多位球員的身體在場上出現狀況:手抖、抽筋、頭暈、嘔吐,甚至因熱應激而無奈退賽。
這狀況甚至延續到昨晚的決賽頒獎禮上。當冠軍瓦舍羅在發表感言時,亞軍林德克內希突然腿部抽筋,摔下頒獎台。曆經兩周高強度的比賽,這位“表哥”堅持到頒獎台上,但最終身體還是沒撐住。
10月12日,上海大師賽,林德克內希突然腿部不適摔下頒獎台。(圖/視覺中國)
在豔陽高照的露天球場上,網球選手們得拚盡全力擊敗磨人的對手,同時還得迎戰地獄級難度的高溫。觀眾看的是球賽,球員拚的是人體極限。
漫長的夏天, 大師們都“濕”身了
有人說,網球大師們今年吃過最大的苦,就是來參加“大濕賽”。持續的高溫高濕,使上海的露天球場化身“蒸籠”。沒打幾局,選手的球衣和球褲就被汗水完全打濕,緊貼在身上,仿佛剛從水裏撈出來。
10月4日,上海大師賽,盧布列夫擊球時甩出汗水。(圖/視覺中國)
高溫讓選手們集體“濕”身,更讓人們痛心。與西班牙選手穆納爾的對決中,塞爾維亞天王德約科維奇多次出現不適。他頻繁在回合間彎腰,甚至扶著垃圾桶嘔吐。
這位大師賽曆史上最年長的四強選手直言:“當濕度連續幾天超過80%時,真的很折磨人。尤其是對那些白天在烈日和高溫下比賽的球員,更是殘酷(brutal)。”
麵對這殘酷的天氣,這位38歲的老將並沒有選擇退賽,而是想方設法去適應。十六強比賽上,試過對著風扇敷冰毛巾也不夠解暑,到半決賽他就多備了一盆冰水。每到休息節點,他一頭紮進冰水裏,醒醒再繼續。為了不辜負中國球迷的愛,德約科維奇可說是拿命去比賽。
10月7日,德約科維奇努力適應上海賽場的炎熱天氣。(圖/視覺中國)
麵對突如其來的高溫考驗,上海大師賽現場指揮部啟動多維度降溫方案。指揮部采購1500公斤冰塊,為球員在比賽間隙提供冰毛巾快速降溫。場內外還增設近60台電風扇,加強空氣流通、緩解悶熱。同時配合清涼物資和醫療保障,維護球員競技狀態和觀眾觀賽體驗。按理說這些準備是較充裕的。隻可惜,上海的天氣有點不講道理。
根據氣象數據,上海大師賽期間的氣溫一度超過了35℃,最高濕度遊走在80%上下,這對球員的體能和心理狀態造成了巨大壓力。在炎熱疊加潮濕的環境比賽,運動員的身體水分流失加速,心率飆升,極易導致熱痙攣、熱衰竭,甚或直接中暑暈倒。
本次比賽的首輪,法國選手特倫斯·阿特馬納因熱應激而退賽了。他在社交媒體上發文回憶比賽,表示高溫讓他壓力很大。比賽第一回合,他的雙手就發抖;到第二局,領先的他突然全身發抖,每一分鍾都感到喘不過氣。
“我今天遭遇熱應激,可能已嚴重到讓人昏迷甚至心跳過速的程度。” 他質問,作為管理男子職業網球賽事的組織,職業網球聯合會(ATP)為什麽沒有製定任何高溫政策。
“難道91视频下载链接要在球場上打到死嗎?” 到了比賽第四輪,丹麥球員魯內在比賽中接受治療的間隙,公開向裁判抱怨。這位世界排名第11的選手認為,球員可以承受一定程度的高溫,因為他們身體強壯,心理也強大,但總會有極限。
10月9日,上海大師賽男單1/4決賽,魯內申請了醫療暫停。(圖/視覺中國)
在高溫高濕的天氣下,與其說是進行一場網球比賽,還不如說是以網球形式進行的桑拿耐熱賽。在一些下午進行的比賽上,觀眾們一邊觀賽,一邊追著頂棚陰影挪動位置。看著賽場上無法躲避烈日的球員,有網友提出疑問:球場的頂棚能關上,遮一遮太陽嗎?
不是場地“不能”,而是ATP“不讓”。
據《新民晚報》報道,舉辦大師賽的上海旗忠網球中心的兩個場地都有移動頂棚,頂棚開關一次,僅需7~10分鍾。而ATP規定,上海大師賽屬於室外硬地賽事,僅在下雨導致場地潮濕、影響比賽公平與球員安全時,頂棚才可關閉。對於高溫應對,今年8月辛辛那提大師賽時已有討論,但ATP至今仍沒有明確的應對政策。
實際上,高溫應對政策正是世界體育賽事快速補齊的安全短板。
這“無聲的殺手”, 世界運動員都怕了
與上海相距約700公裏的武漢,正在舉辦武漢網球公開賽(簡稱“武網”),也同樣麵臨著持續高溫。幸運的是,武網是按照國際女子網球協會(WTA)的規則來舉辦的,早已設置了高溫保護規則。
10月7日,武漢公開賽女單首輪。(圖/視覺中國)
10月7日,武網比賽期間最高氣溫超過30℃,高溫保護規則被啟動,室外球場的比賽暫停;8日氣溫較高的時段,球員可以在第二盤和第三盤之間休息10分鍾。根據氣溫的變化,比賽時可關閉頂棚,或者延後比賽時間以避開高溫時段。這些應對措施都是為了降低球員中暑的風險。
通常來說,高濕度會使汗水不容易蒸發,導致體感溫度更高。而風速的增加則有助於增強散熱效果,從而降低體感溫度。
根據香港職業安全局引用的實驗數據,如果溫度為34℃、濕度低於50%,那麽體感溫度約為38℃;但在濕度增加至80%的情況下,體感溫度則可高達52℃。一定程度上來說,國慶期間的上海網球場上,高手們基本是在用生命來接發球。
香港職業安全局發布的中暑溫度實驗數據。(圖/香港職業安全局)
比賽是否啟動高溫保護規則,目前主要參考熱應激指數(WBGT)。這項指數不單純看空氣中的溫度,還會結合相對濕度、太陽輻射和風速等多種因素來計算,綜合評估人體在不同環境中受到的熱壓力,常被用作體育賽事、職業安全等場景的熱暴露風險測量。
女子網球比賽有熱保護規則,那麽男子網球比賽就不能有嗎?實際上,網球四大聯賽都有各自的高溫保護政策,隻是部分大師賽仍處於待補充的空白。
有著“陽光大滿貫”美譽的澳網,就時常遭遇高溫侵襲。2014年澳網女單首輪比賽上,前世界第一的沃茲尼亞奇發現,自己放在場邊的水瓶竟熱到變形。同年的男單比賽上,有選手打了不到兩盤就突然癱倒,陷入了昏迷。
澳大利亞網球公開賽,從不缺少熱烈的陽光。(圖/視覺中國)
自2019年開始,澳網更新了較完備的高溫政策,並研發出澳網熱應激量表,在比賽期間實時監測賽場周圍的氣溫、太陽強度、濕度和風速。
當熱應激量表讀數為5時,主裁可在特定節點暫停正在進行的比賽並關閉頂棚,然後在頂棚關閉的情況下完成餘下的比賽;一些未開打的室外比賽甚至可以暫停或者延後。
除了網球比賽外,其他體育賽事也在近年被高溫毒打後,陸續引入相應的保護規定。比如,一級方程式比賽。
國際汽聯(FIA)在10月初宣布,新加坡大獎賽被列為一級方程式曆史上首場“高溫危害”賽事。比賽期間新加坡的氣溫超過31℃,並伴隨較高的濕度。FIA要求車隊必須在賽車裏準備特別的降溫背心,車手可自行決定是否在比賽中穿著。
F1駕駛艙內的體感溫度,遠高於車外的溫度。(圖/視覺中國)
F1的“高溫危害”條款,是在前年卡塔爾大獎賽出現車手身體不適事件後才製定的。法國一名車手甚至在駕駛過程中嘔吐在頭盔裏,美國一名車手因身體不支而退賽,多名車手需要在比賽中接受醫療救治。當時高溫高濕環境下,有F1車手稱駕駛艙溫度接近60℃,感覺自己像在“高速移動的桑拿房裏”。
運動員踏入賽場時,不僅要琢磨應該如何發揮最佳的競技水平,而且要掂量自己會否在高溫中送命。
FIA官方發布動態,宣布將與 F1 攜手,防止車手遭遇的極端環境狀況重演。(圖/社交媒體截圖)
據環球網報道,澳大利亞競走運動員雷迪恩·考利在《火環:2024年巴黎奧運會的高溫風險》報告裏稱,極端高溫是一個“無聲的殺手”,即使有事先的準備和幹預,高溫仍可能會威脅運動員的生命安全。
今年7月,曆來以天氣涼爽著稱的溫網賽場上,出現了少見的高溫天氣。俄羅斯網球運動員梅德韋傑夫因中暑嘔吐而體能不支,遺憾一輪遊。到了10月的上海大師賽,他又遭遇高溫,比賽時抽筋,賽後還貢獻了生無可戀的葛優躺表情包。盡管很累,但他轉身就在鏡頭前簽下 “Best City in the world”(世界最好的城市)。
梅德韋傑夫的癱坐畫麵,被網友截屏保存。(圖/小紅書截圖)
“當氣溫超過28℃,我就比較難受。但其他人不會,他們得32℃以上才難受。在這裏每個人都很掙紮,所以我感覺和大家終於處於同一條件下了,我很開心。”梅德韋傑夫用幽默感找回了“公平”。
隨著氣候變化,高溫變成了一種新的常態。而這屆上海大師賽,也許是一場氣候時代的預演。球員在蒸籠般的球場拚盡全力,觀眾在熱浪中尋找陰影,而賽事方還在遵守一套舊時代的規則,仿佛隻要頂棚不關,就能假裝秋天還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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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|曉洋 編輯|曾寶氣 題圖|IC Photo 運營 | 鄧官靖雯